打手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豺狼,嚎叫着扑上来!
“快跑!”断指的老木匠嘶吼一声,抓起刚修好的瘸腿板凳就砸向冲在最前面的打手!
“跟你们拼了!”半边脸毁容的陶工红着眼,抓起一把湿泥狠狠甩出去!
跛脚少年阿芦吓得脸色惨白,却咬着牙,举起柴刀挡在江烬璃前面,声音都在发抖:“别……别过来!”
混乱瞬间爆发!
但这些残疾的匠人,根本就不是如狼似虎、训练有素的谢家打手的对手!
“嘭!咔嚓!”
板凳被一棍砸得粉碎,老木匠被踹飞出去,撞在染缸上,痛苦呻吟。
湿泥糊在一个打手脸上,却引来更狂暴的报复,陶工被一拳打倒在地。
阿芦的柴刀被轻易打飞,一个打手狞笑着,蒲扇般的大手朝他瘦弱的脖子抓去!
“住手!”江烬璃目眦欲裂!她想冲过去,但距离太远!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!
“嗤嗤嗤——!”
数道极其细微、却尖锐无比的破空声响起!
抓向阿芦的打手,伸出的手腕上瞬间多了一根颤巍巍的牛毛细针!他惨叫一声,整条手臂瞬间麻痹下垂!
另外几个扑向江烬璃和陆拙方向的打手,脚踝、膝盖处也几乎同时中针,惨叫着扑倒在地!
是陆拙!
他不知何时已戴上面具,轮椅扶手微微抬起,几缕淡淡的烟气逸散。他的眼神冰冷如寒潭,手指在轮椅扶手的暗槽上快速弹动!
“小心!那残废有古怪!用暗青子招呼!”赵奎脸色一变,厉声喝道!他显然知道陆拙的厉害。
立刻,几个打手从怀中掏出黑乎乎的圆球,猛地砸向陆拙的轮椅方向!那圆球落地即碎,爆开大团辛辣刺鼻的黄色烟雾!
是生石灰和辣椒粉的混合物!
烟雾瞬间弥漫开来,遮挡视线,刺激得人眼泪鼻涕横流,咳嗽不止!
“咳咳咳……”几个残疾匠人首当其冲,痛苦地蜷缩在地。
江烬璃也被烟雾呛得剧烈咳嗽,视线一片模糊!她心中警铃大作!
谢家这是下死手,不仅要夺漆籽,更要赶尽杀绝!
混乱的烟雾中,传来赵奎得意的狞笑和打手们逼近的脚步声!
“漆籽在她怀里!抢过来!”赵奎的声音穿透烟雾。
几道黑影冲破烟雾,直扑江烬璃!——就是她怀中护着的油布包!
江烬璃左手下意识地护住胸口,右手虽然废了,也本能地抬起隔挡!
“滚开!”
“贱人!拿来吧!”
混乱的撕扯中!一个打手见江烬璃死死护着胸口,情急之下,竟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,狠狠朝着她护在胸前的左手手腕削去!意图逼她松手!
刀光如电!带着森冷的杀意!
江烬璃瞳孔骤缩!左手是她现在唯一的希望!绝不能受伤!
电光火石之间,她猛地向后缩手!
还是慢了!!
冰冷的刀锋没有斩中手腕,却极其刁钻、狠辣地擦着她左手那根多出来的第六指外侧,狠狠划过!
“嗤——!”
一股钻心刺骨的剧痛瞬间从指尖炸开!鲜血如同红色的细线,猛地飙射而出!
“呃啊!”江烬璃痛得浑身一颤,闷哼出声!左手瞬间失去大半力气!
那根被视为不祥、却又在修复百鸟屏和辨识漆料中屡建奇功的第六指,此刻外侧被削开一道深可见骨、皮肉翻卷的狰狞伤口!
鲜血汩汩涌出,瞬间染红她的手指和掌缘!
剧痛!尖锐的剧痛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她的神经!
而更让她心胆俱裂的是:在剧痛和鲜血的刺激下,她护在胸前的力道一松!那个装着剩余四颗波罗漆籽的油布包,被另一个打手趁机狠狠一拽!
“拿来吧你!”
油布包脱手飞出!
“不——!”江烬璃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喊!那是她的命!是她和身后这些匠人唯一的希望!
她不顾一切地扑上去!用流血的左手去抓!
然而,油布包在空中划过一个弧线,被另一个打手大笑着伸手接住!
“哈哈!到手了!大小姐……呃!”
他的狂笑戛然而止!
一道深青色的身影,如同撕裂雨夜的鬼魅,毫无征兆地从门外浓重的黑暗中突入!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!
“噗!”
一声沉闷得令人心悸的骨裂声响起!
那个刚刚接住油布包、脸上还带着得意笑容的打手,整个人如同被狂奔的烈马撞中,胸口肉眼可见地塌陷下去!
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,身体就扭曲着倒飞出去,狠狠撞在后面的砖墙上,软软滑落,手中的油布包也脱手飞出!
深青色的身影脚步丝毫未停,如同闲庭信步,在混乱的打手群中穿梭。
他的动作看似随意,每一次抬手、每一次拂袖,都精准地落在打手们的关节、穴位或要害之上!
“咔嚓!”臂骨折断!
“嘭!”心口重击!
“啊!”膝盖反踹!
沉闷的撞击声、骨骼碎裂声、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取代之前的喧嚣!
仅仅几个呼吸之间,冲进来的十几个彪悍打手,如同被狂风扫过的麦秆,躺倒一地!
不是抱着断肢惨嚎,就是口吐鲜血昏死过去!弥漫的石灰烟雾被一股无形的气劲震荡,迅速消散。
场地中央,只剩下赵奎一人还站着。他脸上的狞笑早已凝固,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恐惧和难以置信!
他看着那个如同魔神般突兀降临的深青色身影,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!
“六……六……”他牙齿咯咯打颤,连完整的称呼都说不出来。
萧执!他负手立于一片狼藉之中,深青色的锦袍在昏暗的灯光下纤尘不染,仿佛刚才那场血腥的碾压与他无关。
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深邃的眼眸如同万年寒潭,冰冷地扫过地上翻滚哀嚎的打手,最后落在了浑身浴血、左手伤口狰狞、正挣扎着扑向掉落在血泊中的油布包的江烬璃身上。
他的目光,在她左手那根被削开、鲜血淋漓的第六指上停留了一瞬。那眼神极其复杂,快得让人无法捕捉。
江烬璃根本顾不上他!
剧痛和失血让她眼前阵阵发黑,但她眼中只有那个染血的油布包!她扑倒在地,用还能动的左手手指,死死抓住了油布包的一角!
拿到了!还好……漆籽还在!
她瘫倒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,大口喘息,额头的冷汗混合着血水滑落。
左手的剧痛一阵阵袭来,鲜血顺着指尖滴落,在身下积起一小滩刺目的鲜红。
萧执缓步上前,靴底踩过血水和碎裂的木屑,发出轻微的声响。他停在江烬璃面前,居高临下地看着她。
“值得吗?”他的声音低沉冰冷,听不出情绪,目光落在她深可见骨的手指伤口上,
“为了一点漆料,搭上你这根……好不容易才找到点用处的手指?”
江烬璃猛地抬起头!沾满血污和汗水的脸上,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,燃烧着不屈的火焰,直直射向萧执!
剧痛让她声音嘶哑颤抖,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:
“指可断,漆不可欺!”
六个字,如同金铁交鸣,掷地有声!在这弥漫着血腥和绝望的破败染坊里,清晰地回荡!
萧执深邃的眼底,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。他沉默地看着她,看着她因剧痛而微微颤抖的身体,看着她那只紧紧攥着染血漆籽包、同样在流血的手。
赵奎早已吓得魂飞魄散,趁着萧执的注意力在江烬璃身上,连滚爬爬地想往门外逃!
“我让你走了吗?”
萧执甚至没有回头,冰冷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。
赵奎的身体瞬间僵住,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住!
萧执的目光终于从江烬璃身上移开,落在抖如筛糠的赵奎身上,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。
“回去告诉谢清棠,”他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令人骨髓都冻结的寒意,“这笔账,我记下了。滚。”
最后一个“滚”字,如同赦令,又如同催命符。
赵奎如蒙大赦,屁滚尿流地冲出染坊大门,连滚带爬地消失在雨夜中,连手下都顾不上。
染坊内,死一般的寂静。只剩下受伤匠人们压抑的呻吟,还有雨滴敲打瓦檐的声响。
江烬璃挣扎着想站起来,但失血和剧痛让她一阵眩晕。
“别动。”陆拙的声音响起。他已转动轮椅来到近前,面具后的眼神带着一丝凝重。他从轮椅侧面的暗格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白瓷瓶和干净的布条。
萧执冷眼看着陆拙的动作,并未阻止,但心里一股莫名的情绪不受控地……
陆拙小心翼翼地托起江烬璃鲜血淋漓的左手。那根第六指外侧的伤口皮肉翻卷,深可见骨,鲜血还在不断涌出。
他快速倒出瓷瓶里散发着清苦药香的白色粉末,均匀地洒在伤口上。药粉触碰到翻卷的皮肉和裸露的指骨,带来一阵更剧烈的、如同被烙铁烫过的刺痛!
“呃!”江烬璃咬紧牙关,额头青筋暴起,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,却硬生生将痛呼咽了回去,只有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嘶气声。
陆拙动作麻利,用干净的布条迅速而稳固地包扎好伤口。
“骨头……伤了根基。以后……怕是……”陆拙的声音低沉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。
这第六指的神异感知,恐怕要打折扣!江烬璃看着自己被包扎得严严实实、却依旧传来阵阵钻心剧痛的左手,脸色更加苍白。
但她眼中并无多少对未来的恐惧,只有一片冰冷的、沉淀下来的恨意。
她挣扎着,用没受伤的左手手指,紧紧攥着那个染血的油布包。
萧执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染坊,满地哀嚎的打手,以及那几个惊魂未定、相互搀扶着的残疾匠人。
最后,他的视线落回江烬璃脸上。
“这里不能待了。”他陈述着事实,语气不容置疑,“带上你的人,跟我走。”
江烬璃抬起头,看着他冰冷无波的眼睛。
跟他走?去哪里?另一个更大、更“华丽”的牢笼吗?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