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学长好。“她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。
程术合上书，抬眸看向她：“要喝什么？“程术问。
“美式就好...“余淼下意识回答。
程术已经向服务员举手：“一杯美式，加香草糖浆。“
余淼微顿，他既然还记得她喜欢美式加香草糖。
“为什么没来文学社报名？“程术的问题像一把刀划开回忆。
余淼盯着桌布上的纹路：“我觉得自己...可能不够格。“
“因为林薇说你是靠关系？“程术的声音突然冷下来，“她不是文学社的人，没这个权力决定谁能加入。“
余淼惊讶抬头，正对上程术的眼睛。灯光下他的虹膜呈现出琥珀色，和初中毕业那天一模一样。当时他在她纪念册上写道：“文字是永不褪色的蓝印花布。“而她偷偷藏起了那张纸。
“文学社需要真正懂文字的人。“程术突然说，“我看过你的文—《雨夜书》。“
余淼的咖啡杯突然倾斜，深褐色液体在白色桌布上蔓延。她手忙脚乱去扶，却碰倒了糖罐。初中补课时她也总这样毛手毛脚，有次打翻墨水弄脏了程术的月考卷子。
“别动。“程术抽出纸巾按住漫延的咖啡，动作熟练得像排练过千百次。余淼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，想起当年他就是这样处理她制造的每一个小灾难。
当服务员换上新桌布后，程术突然问：“还记得《小王子》的第十七章吗？“
余淼的呼吸停滞了。这是初二最后一次补课时他们争论的话题，她坚持认为玫瑰不该任性，程术却说正因为不完美才真实。那天雨后初晴，他白衬衫袖口沾着她钢笔漏的墨水，笑着说她“固执得像那只等爱的狐狸“。
“你还记得呀！我差不多都忘了。”余淼声音发颤。
程术的目光落在她左耳垂——那里有一颗小小的痣，嘴角微勾。
“余淼，我感觉你很怕我？”
程术的声音不高，却让余淼紧张得心脏发紧。
她捏着玻璃杯的手指猛地收紧，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爬上来，也没能压下脸颊泛起的热意。被戳中心思的窘迫让她避开他的目光，视线落在桌角那盆。绿萝的卷须上，声音细若蚊蚋：“可能吧！像你这样的大人物，谁不敬畏三分呢？”
“真的只是这个原因吗？”程术忽然倾身靠近，带着淡淡雪松气息的阴影笼罩下来。余淼能看到他衬衫领口露出的锁骨线条，还有说话时喉结轻轻滚动的弧度。他眼底的戏谑像揉碎的星光，亮得让她心慌。
她慌忙咬了咬下唇，唇瓣被牙齿硌得发麻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：“要不然还有别的原因吗？”
程术低笑起来，胸腔震动的频率透过空气传过来，竟让她耳尖发烫。“你这样子倒是有点像做错题的学生见到老师。”
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，她连忙顺着话头往下接：“也算是吧！谁让你当年那么严肃。”
程术没再接话，只是轻笑了声。他坐直身子时，原本带笑的眼神倏地敛去，又变回了记忆里那副一本正经的模样，仿佛刚才那个带着戏谑的人只是她的错觉。
“周四下午三点，文学社面试。”他站起身，黑色衬衫在透过玻璃窗的阳光里泛着细碎的光，衣摆随着动作轻轻晃动，“带上你最近写的文章。”这句话说得平铺直叙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，像道命令。
“那走吧！”程术转身走向柜台时，她才慢吞吞地起身，指尖划过冰凉的桌面，走到咖啡馆门口时，暖风正好吹过来，掀起她的碎发。
门口的风铃被风拂得叮当作响，余淼拢了拢被吹乱的刘海，抬眼望见程术站在柜台前的侧影，他正握着手机给服务员扫码，指尖骨节分明，阳光落在他乌黑的发顶，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。
她忽然想起昨晚写在日记本里的句子：“有些人像盛夏的光，明明烫得人不敢直视，却忍不住想再靠近一点。”
玻璃门被推开时带起一阵风，程术的声音自身后传来：“发什么呆？”
余淼猛地回神，脸上又开始发烫，慌忙摇了摇头：“没、没什么。”
他没再追问，只是朝她抬了抬下巴，率先迈步走在前面。余淼望着他落在人行道上的影子，犹豫了两秒，终究还是提着书包跟了上去。
午后的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偶尔在并肩的瞬间，影子的边缘会轻轻触碰，像某种无声的应答。
面试当天，余淼和李思然攥着文稿袋站在文学社活动室门口，心跳快得像要蹦出胸腔。透过门缝，她看见里面坐着三个评委，却没有程术的身影。
“下一位，余淼。“戴黑框眼镜的学长探出头来。
活动室里冷气开得很足，余淼却觉得手心沁出汗来。她将文稿放在桌上时，注意到中间那位学长胸牌上写着“副社长云涛“。
“请简单介绍一下你的作品。“云涛推了推眼镜，声音温和。
余淼深吸一口气：“这是篇非虚构散文，写我外婆的蓝印花布...“
她开始朗读时，声音还有些发抖。但很快，那些关于蓝印花布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——外婆粗糙的手指穿梭在靛蓝染缸间，阳光透过天井落在晾晒的布匹上，还有外婆常说“染布要经得起日晒雨淋，人生也是“。
读到第三页时，余淼听见纸张翻动的沙沙声突然停了。她抬头，看见云涛摘下了眼镜，指节抵在鼻梁上，而旁边两位学姐眼眶发红。
“抱歉，“云涛清了清嗓子，“能继续读完吗？“
当余淼念完最后一段，活动室里静得能听见空调运转的嗡鸣。云涛突然站起身，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。
“这篇稿子，“他拿起余淼的文章，纸张在他手中微微颤动，“可以登在下期社刊头条吗？“
余淼愣住了。她听说过文学社社刊向来只刊登大二以上学生的作品。
“当然需要稍作修改，“云涛快步走到她面前，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，“特别是第三段关于染缸的描写，如果加上温度变化的细节会更有层次...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