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。这是施迦第一个清晰的感觉。仿佛整个人被浸入冬日的湖水,寒气从每一个毛孔侵入,直达骨髓。她本能地想要尖叫,却发现声音被某种粘稠的介质吞噬了。
当视野重新聚焦时,施迦发现自己站在一个与阁楼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空间里。这里的一切都是颠倒的——书架贴在天花板上,桌椅倒置地“站“在头顶,那面巨大的镜子现在成了地板的一部分,她正“踩“在镜面上。更诡异的是,镜面下还有另一个阁楼,正是她刚才所在的现实世界,她能看到艾琳正惊恐地望着“上方“——也就是现在的“下方“。
“欢迎来到镜中世界,我的小迦。“
施迦猛地转身。声音来自房间角落的阴影处,一个模糊的人影逐渐显现。那是个穿着蓝色长裙的女人,面容苍白得近乎透明,却依然能看出与照片中母亲相似的轮廓。
“妈...妈妈?“施迦的声音颤抖着,双腿几乎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。
人影向前迈了一步,烛光穿透了她的身体——她没有实体。“十年了...我终于等到你回来。“母亲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,带着回声,“但你不该现在来,离第七个满月还有三天...“
施迦向前扑去,想要拥抱这个思念了十年的身影,却直接穿过了对方。她踉跄着站稳,泪水模糊了视线:“这是怎么回事?您...您真的死了吗?那个日记...“
“是的,亲爱的,我已经不在了。“母亲的身影波动着,如同水中的倒影,“但我的灵魂被禁锢在这面镜子里,无法安息。我一直在等你长大,等你有能力知道真相。“
窗外——如果那能称为窗户的话——突然亮起血红色的月光。借着这光,施迦看清了整个镜中阁楼的全貌:墙上贴着的不是她的照片,而是历代家族女性的肖像,每一张都被用黑线划破了面部;地板上用某种暗红色颜料画着复杂的五芒星图案;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,天花板上悬挂着七个玻璃罐,每个罐子里都漂浮着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。
“这是...什么...“施迦捂住嘴,胃部剧烈翻腾。
“我们家族的秘密,小迦。“母亲的身影飘向那些玻璃罐,“每三代一次,在第七个满月之夜,家族中最年轻的女性成员会被献祭,以维持德·莱尔家族的财富和权力。那些罐子里装着的,是你曾曾祖母、曾祖母,以及更早之前的牺牲者。“
施迦的视线不自觉地寻找着,果然在最后一个空罐子上看到了一个标签,上面用工整的字迹写着:“伊莎贝拉·德·莱尔“——母亲的名字。
“爷爷他...杀了您?“施迦的声音细若蚊鸣。
母亲的身影突然变得清晰了一些,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:“不,小迦,他不是你爷爷。阿尔伯特·德·莱尔是我的祖父,你的曾祖父。他通过黑魔法延长了自己的寿命,伪装成儿子、孙子的身份生活了近百年。“
这个信息如同一记重锤击中施迦的胸口。难怪爷爷总是那么苍老,难怪父亲对他言听计从...
“那我的父亲...“
“你真正的父亲已经死了,在你出生前。“母亲的身影飘到施迦面前,虚幻的手试图抚摸她的脸,“阿尔伯特需要一个继承人,于是他强迫我...然后把你当作他的'孙女'抚养。当我发现真相并试图带你离开时,他把我推下了塔楼。“
窗外的红月突然被乌云遮蔽,整个镜中世界陷入黑暗。施迦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,仿佛整个世界在旋转。当她再次能看清时,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——这是古堡的塔楼顶部,透过半透明的墙壁,她看到十年前的一幕正在重演:
年轻的母亲被一个佝偻的老人——那个施迦一直以为是“爷爷“的人——逼到窗边。母亲怀中紧紧抱着一本蓝色封面的书,正是那本日记的前身。
“把书给我,伊莎贝拉!“老人咆哮着,声音比施迦记忆中的更加嘶哑,“那女孩注定要成为下一个祭品,这是德·莱尔家族的命运!“
“她是我女儿!我绝不会让您——“
母亲的话没能说完。老人——阿尔伯特枯瘦如爪的手掐住了她的喉咙,另一只手轻易地夺过了那本书。在一阵挣扎后,母亲被推出了窗外...
“不!“施迦尖叫着扑向前,却只抓住一片虚无。场景再次变换,她又回到了颠倒的阁楼中。
“现在你明白了,小迦。“母亲的声音变得更加微弱,“阿尔伯特死后,他的灵魂依然徘徊在古堡中。三天后的满月之夜,他将借助艾琳的身体完成仪式。你是最后一个拥有纯正德·莱尔血统的女性...也是解除诅咒的关键。“
“艾琳?但她说她是去年才...“
“谎言。“母亲的身影开始闪烁,“艾琳是阿尔伯特二十年前从孤儿院带回来的特殊孩子,她的银发不是偶然,而是某种黑暗仪式的产物。她负责监视你,确保你按时回到古堡。“
施迦突然想起那杯漂浮着黑色颗粒的牛奶和带有苦杏仁味的饼干——那不是错觉,而是某种药物的痕迹。
“我该怎么办?日记里提到玫瑰园...“
母亲的身影突然变得紧张:“时间不多了,镜中世界正在崩塌。听着,小迦:玫瑰园中央的石板下埋着一个铁盒,里面有解除诅咒所需的一切。但要小心,阿尔伯特会在每个夜晚以灵魂形态巡视古堡,而艾琳会不择手段阻止你...“
整个房间开始剧烈震动,书架上的物品纷纷坠落——或者说“上升“,因为重力在这里似乎是相反的。母亲的身影变得支离破碎。
“妈妈!“施迦想要抓住那些碎片,却只触到冰冷的空气。
“记住,小迦...“母亲最后的声音如同耳语,“镜子里的不是你的倒影...别相信它告诉你的...玫瑰园...第七朵黑玫瑰...“
随着一声玻璃碎裂般的巨响,施迦感到背后传来一股强大的推力。她向后倒去,穿过镜面,重新回到了现实世界的阁楼中。
“砰!“
施迦重重摔在阁楼的地板上,那本蓝色日记仍紧紧攥在手中。镜子恢复了正常,只是表面多了一道从中心向外辐射的裂痕。阁楼的门被撞开,艾琳冲了进来,银发凌乱,眼中闪烁着施迦从未见过的凶光。
“小姐!您没事吧?“女仆的声音依然恭敬,但施迦现在能听出其中虚伪的关切,“我听到巨大的声响...“
施迦迅速将日记本塞进睡衣口袋,勉强挤出一个微笑:“我...我不小心碰倒了烛台。没事,只是吓了一跳。“
艾琳的目光在房间里扫视,最后停留在破裂的镜子上。她的瞳孔微微收缩:“您...看到什么了吗?“
“看到什么?“施迦装作困惑,“只是我的倒影而已。可能是太累了,产生了幻觉。“
艾琳明显松了一口气,伸手扶起施迦:“已经很晚了,小姐。我送您回房休息吧。明天律师会来宣读老爷的遗嘱,您需要保持精力。“
施迦任由女仆搀扶着自己走下螺旋楼梯。当她们经过书架时,施迦注意到一个细节:书架上那本《德·莱尔家族史》的位置变了——有人动过它。
回到房间后,艾琳执意要帮施迦换睡衣。施迦假装顺从,却在女仆转身时迅速将日记本塞到了床垫下。
“小姐,请喝掉这杯牛奶。“艾琳再次端来那杯可疑的饮品,“有助于睡眠。“
施迦接过杯子,假装喝了几口,实则将大部分倒进了床头花瓶里。“谢谢你,艾琳。你可以去休息了。“
女仆犹豫了一下,似乎在判断施迦是否真的会入睡。最终她点点头:“好的,小姐。如果有任何需要,请摇铃叫我。我整晚都会在隔壁的小客厅守着。“
门关上后,施迦立刻从床上跳起来,轻手轻脚地将耳朵贴在门上。她听到艾琳的脚步声没有远去,而是停在了门外——女仆在监视她。
施迦蹑手蹑脚地回到床边,从床垫下取出日记本,借着壁炉的微光继续阅读母亲留下的信息。在最后几页,她发现了一张手绘的古堡地图,标注着玫瑰园中央的一个“X“记号,旁边写着:“第七朵黑玫瑰下,铁盒内有解除诅咒的钥匙和仪式说明。必须在满月之夜完成,否则我的牺牲将毫无意义...“
窗外,乌云散开,惨白的月光洒落在玫瑰园中。施迦凝视着那片黑暗,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:在园子正中央,确实有一株比其他都要高大的黑玫瑰,它的位置恰好与母亲照片背景中的某个点重合。
“三天...“施迦喃喃自语。距离第七个满月只剩三天了,她必须在这之前找到那个铁盒,解开家族的诅咒。但首先,她得想办法摆脱艾琳的监视。
就在此时,施迦感到一阵异常的倦意袭来——那杯牛奶,即使只喝了一小口,药效也开始发作。她挣扎着想要保持清醒,却还是慢慢滑入了黑暗的梦境。
梦中,她再次站在镜中世界,但这次,镜子里她的倒影没有模仿她的动作,而是诡异地微笑着,嘴唇蠕动着说出与梦中母亲警告完全相反的话:
“相信艾琳...她是唯一能帮你的人...玫瑰园是陷阱...真相在塔楼...“